时间真的是世界上最无解的存在。
它不言不语能冲淡许多事情，也有一些事，在岁月里越渗越深。
2014年3月8日凌晨，一架飞机由吉隆坡国际机场飞往北京首都国际机场。
原定5个多小时后的降落，却未能如期。
飞机上，239人，随着飞机的突然失联，彻底不知所踪，再无下落。
其中，中国乘客154位。
如今，时间已经过去整整10年。
10年，3600多次日升月落，于大部分人而言，马航MH370，似乎已是一段尘封的往事。
但于一些人来说，仍是一辈子无法释怀的悲痛。
前些天，一个爆火视频看得人忍不住鼻子发酸。
我就要争这口气。
隔着屏幕，也难掩一对年迈老人眼中的悲伤与坚定。
哪怕是找到一块骨头！你把真相告诉我，那200多万我可以不要，我不要一分钱。
视频里的老人，是农民栗二有和他的爱人刘双风。
在马航失联10年的，是他们的儿子。
上个月月初，马航宣布重启搜索，老两口刚去马来西亚参加了一场家属见面会。
这次，他们就坐在马来西亚交通部长的旁边。
打交道10年，栗二有对他的诉求，也只剩一个。
找到一个碎片，或者找到人已经死了。
煎熬10个年头，他苦苦等待和追寻的只是一个事实和真相。
因为飞机上消失的，不只是他们的儿子，还是他们的骄傲、他们的全部。
我千里万里寻找你的足迹，春风杨柳是我的坐骑，寂寞漂泊的雪花伴我游弋。
虽一生和黄土打交道，栗二有的身体里，却住着另一个灵魂。
可他从未预料到，唤醒这个灵魂的代价会是儿子的生命。
他也从未想过，有一天，他的诗句里写满的会是绝望和哀思。
2014年的春节，原是栗家最风光、最骄傲的一段日子。
名校毕业的儿子栗延林，被公派到国外工作，成了村里第一个出国的孩子。
奈何天意弄人，一个月后，飞机出事了，儿子失踪了。
栗二有一开始怎么都不信：
那么大的飞机，怎么会说没就没了；
那么好的孩子，怎么会说消失就突然消失了。
可新闻上不断出现的失联和现实告诉他的都是，他的孩子真的不见了。
他消失的地方，在茫茫海际。
自那以后，一个连邯郸市都没去过的老人，不得不开始往返于北京和马来西亚。
一个连拼音都不认识的老人，不得不开始学英文字母，学习用智能手机。
因为他要去外面寻找儿子。
因为所有的真相都离他太远太远。
后来，车票、机票攒了5斤。
妻子因思念儿子成疾。
家里记录孩子失联天数的白板翻到了3000开头……
60岁跨越到70岁，年纪越来越大，他不惧怕死亡，可他害怕不明不白地死去，害怕等儿子哪天回来，家里空无一人。
在一次次绝望和希望之间徘徊的，还有一个叫姜辉的男人。
10年前，他在一家大公司担任中层，意气风发，满腔斗志。
10年后，他一头黑发变成满头银丝，脸上只剩沉重和疲惫。
作为失联家属中的一员，因为知识和阅历，他一直是很多成员认可的勇敢和智慧的存在。
这些年，他奔走各方研究、调查，他带领其他家属们走过很多地方，他见过很多成员最狼狈的模样。
可他最大的噩梦，还是源于那个日子的开始。
姜辉至今记得他和母亲的最后一次见面。
那天，母亲背了一个很旧的包出门，没来得及好好告别，他看见的是她最后的背影。
从此，母亲的失联，便成了缠绕他的噩梦。
每天，他必须把自己熬到站都站不稳，身上一点力气都没有，才能上床睡觉。
他一直渴望母亲能托个梦给自己，可那些梦里母亲从未出现过。
母亲节成了他最害怕的一个节日。
清明节成了他最害怕、最难以自处的日子。
如果祭拜，那就默认母亲去了。
可周遭的一切变故，又时刻提醒着他，无法假装从未有事发生。
50岁的人生，从40岁彻底分离成两个完全不同的轨迹。
曾经他以为人生的意义，是为了KPI，为了各种考核晋升。
母亲失踪后的日子，人生的意义改变了。
他陷入了另一个执念。
那里，在无数个失眠的夜晚，他不断告诉自己还要努力、还要坚持。
那里，无数个清晨醒来，他都在悔恨，为什么那天没有好好和母亲拥抱告别？为什么没有在那些来得及的日子里，好好尽孝？为什么说好的来日方长，却总被世事无常打破？
当然，这份悔意，缠绕的是和姜辉一起奋斗至今的每一个人。
十年生死两茫茫。
最煎熬和痛苦的，莫过于活不见人死不见尸。
我说不清我这一辈子有多难，肉体的苦，也有精神的苦。
这是包兰方在一个采访里留下的一句话。
可更让她绝望的，是接下来，她不知道她以后还会有多难。
10年前，在那架飞机上，她一下子失去了独子、儿媳，还有孙女。
如今，她还失去了最后陪她一起坚持下去的老伴。
就是那个在家属见面会上，因为埋头吃泡面被很多人记住的泡面爷爷。
支撑着年迈的躯体，顶着满头的白发，他没缺席过一次见面会。
可去年夏天，老伴生日那天，泡面爷爷突然倒下了。
他没留下一句话，医院也查不出具体死因。
但那些失联人员的家属，每一位都知道原因是什么。
思念可成疾；执念可成殇。
况且是一场10年生死未明、没有尽头、看不到希望的等待。
154的数字背后，有100多个家庭，100多个无法用篇幅累述的故事。
在漫长的岁月里，有人还在每月给儿子的电话充话费；
有人每年还在为女儿准备生日蛋糕；
有人签下了和解书；
有人还苦苦困在原地；
有人已经在路上倒下；
有人还带着家人的遗愿走在路上；
有人还活跃在社交平台；
也有人已经在公众视野彻底不见。
比如那个说好妈妈永远等你，却提前倒下的母亲。
比如那个在微博里最后写下，真的，不会回来了的漫步鱼。
5年的撕心裂肺；
5年的思念入骨；
5年的煎熬等待。
她写下的每一个文字，都深深刺痛着每一个人心，那一天她却突然消失了。
在《人物》的最新采访里，终于看到了她的消息。
傻姑娘终于重新找到了幸福，开始了新生活。
今年，她将迎来自己的小孩。
十年无期，这是所有的故事里最好的一个结局。
但我们始终无权也无法轻易去劝他们中的任何一个人放下执念。
因为失去至亲太痛；
因为走出噩梦太难；
因为这个悲剧需要有人记得。
天高云淡，怎不见南飞的雁？捎一封家书，送到子午线。
春暖花开的时节，驮上我的孩儿，回归乡关。
奇迹或许渺茫，但世界还需要一个交代。
真相早一天到来，那些被困住脚步的人，才能放下悲伤，真正走进这个春天。
参考资料：
[1]大象新闻：等待奇迹的出现——马航MH370将重启搜索
[2]人物：迷航
[3]南方人物周刊：MH370乘客家属两周年自述： 孩子呀，如果你玩够了，就该回家了！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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